第一章 死亡

蚕死了。

不知道什么时候,他便忘了向蚕们居住的纸箱里投喂他们生命所必需的桑叶。今日猛然想起一看,蚕们都齐齐地侧躺在箱底一动不动。身长仅三四厘米的蚕们头部发黑,原本白嫩的身体也因脱水变得又干皱,甚至发出微微的恶臭,也令他不禁皱了皱眉。

这小家伙怎么这么容易就死去呢?不过三天未进食而已。而且他们可悲的脑袋甚至连节约的概念都没有,总是囫囵地填饱肚子,随后便因缺食而死去。然而,不管怎么说,死亡总是以不可避免的结局,自然也就没有必要为此操心了。

农村后山种植着大片桑树,他每个星期都会跑一趟腿去采摘新鲜的桑叶,为了保持叶片的干燥,他甚至给这些桑树都覆盖上了亲自购买的塑料薄膜。(只是这些薄膜会略煞风景罢了。)现在,也不必再去采摘这些叶子了,他准备去取下薄膜。

走到半路,正当他准备蹲下身去系好散了的鞋带时,他却突然想到前三天下了一场大暴雨。由春转夏时久留不去的积雨云是这一带沿海地区的特色,却也总是惹人烦躁的。暴雨冲刷着无论是高楼还是瓦房的房体,雨滴敲击着砖泥发出沉闷的白噪音,令人昏昏欲睡。莫非春天不是最容易犯困的季节,夏季才是?他不止一次地这么想过。

暴雨当然是风雨交加——这就不禁让人咒骂这一无趣的自然规则——若是没有地球公转该多好!但他们都忘了,要是没有自然的公转的话,地球早就被太阳吞噬了。妇人将不能洗衣;少女就不能作画;农民也会对扎不了根的作物忧心忡忡;少年不能在马路上喧叫;绅士不得静息;贵妇难再赏花;商贾也会投资无门;工人只得赋闲;而政府——他们的官员还需冒雨喊话——瞧瞧吧,多么一个坏季节!仔细一想,就连想来浪漫的文人骚客也不曾对此多看几眼,因为观者无不是以哀衬哀。好吧,其实也不算是哀情,谁叫他们天生浪漫呢?

三天前桑叶就告罄了。他想起来正是那一天未曾去摘桑叶,客观的原因也许是次要的,但主观的考虑却确确实实地组织了他去做这件事。可是一时半会他也想不起来自己那时到底是怎么想的。人总是在自己最需要的时候隐藏自己的记忆,就算是达尔文本人,恐怕也无法解释这一特性为何会在自然选择之下给保留下来吧。这可是严重的干扰了人类社会的发展。

先不讲这些。看样子,那薄膜也许早已变成支离破碎的白色污染物了。这可是种不好的结果,毕竟一早他盖上薄膜时就有村民抱怨着说会造成污染,即使是用调侃的语气。他那时信誓旦旦地承诺不会,还发誓如果有污染他第一个从山顶跳下去摔死。村里的人最听不得一个“死”字,连连摇头叫他打住,随后便叹口气走开了。他十分清楚他们都怕什么,一旦涉及他们不喜欢的事,要么他们把你骂走,(仅限一群人对一个小孩子时。当然,他们眼中的“小孩子”可能有千万种定义。)要么你把他们吓跑。后者他总是屡试不爽。不过,他也是很讲原则的,无论开始话说得有多唬人多难听,他一定都会坚守自己的承诺。想到这里,他忽的想起了爷爷。去世前爷爷对他唯一的教导就是要诚实。

他想想自己的狂言,尤觉后怕。说不出是害怕村民真的把他从山顶推下去,还是悔痛违背了自己的信条。也许二者都有。但是,前者的可能性趋近于零,而后者发生得神不知鬼不觉。有什么好忧虑的呢?他不由自主地转头望了望四周。夜如死谷,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悄悄盯着他,就差突然山崩地裂地吼出来:“你自己去死还是我帮你死!!?”

说到底,这并不是我的错啊。他想。承诺是我定下的,可是大前提一定包含“除不可抗外力因素外”吧。那些企业家可真够聪明的,居然能早早地就想到这一点来避免损失——因为这本来就不包含在这些公司的业务范围内吧!就和我现在的处境一样,谁也不去刁难谁,即使不加这句声明应该也一样。毕竟是人之常情嘛。

系个鞋带能想到这么多,他自己也吃了一惊。

未完待续……